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中国裸体简史

文刀米 文刀米 2022-07-19


秀场露点图要打马,各种裸体艺术照片不打马被投诉的风险很大,已是常态。前几天,因为某小视频APP中大卫雕像上的鸡鸡没打马,激起了一些围观群众的指责。


作为一名学服装设计、大学选修过速写专业、画过人体的文字工作者很想口吐芬芳。想想还是文雅一点,科普下中国裸体简史吧。


曾经挂过的图,后来打马发的


中国裸体简史,就真的很简,因为没有多少史。

关于艺术中的裸体,在西方艺术史中占比非常大,毕竟艺术家们热衷表达的神话故事中,神常常不穿衣服,虽然其中也有藏匿色情的意思,这点我在《你以哪种性别欣赏性感》写过。

但大体来说,裸体是展现人体美的最高艺术形式之一。西方裸体雕像、画像摆在最顶级的博物馆供人参观,不打马。


桑德罗·波提切利,《维纳斯的诞生》,1487


中国艺术史上还真没这个,你去翻阅关于中国古代艺术的各种书籍,没有裸体。民间和更私密的春宫还是有,但这些鲜少堂而皇之的摆出来,中国古代艺术史里几乎没有裸体艺术,但表现裸体,有的。



中国裸体艺术的正规呈现和讨论是在20世纪后,前面的部分咱们就简一下。



5400年前的裸体雕像


这是5400年前的红山文化晚期雕像,1982年在喀左东山嘴发掘。

有说这是孕妇,也有说是女娲的原型,反正确实是裸体。

为孕妇造像一般都是源自生殖崇拜,东西方出土过很多雕塑都有突出生殖特征的作品。


威伦道夫的维纳斯,距今1.5-1万年前


有些人不要一看到“生殖”两个字就激动,对于原始先民来说,生殖太重要了,代表着族群的繁衍,这没什么好羞羞的,这是人类发展进程中必不可少的步骤。



快看那个不穿衣服的汉朝人


汉代出土的裸体内容较多,有专家认为,这是因为汉朝对两性关系比较开放。

历史学家刘云辉做过统计:最早壁画中的裸体形象,是西汉景帝时的鲁恭王在曲阜所建的灵光殿,上面画了裸体怪物。

西汉广王川刘海阳的壁画中有男女裸体;我老家长沙马王堆西汉墓帛画《引导图》中有不穿上衣的男子;河南洛阳一处墓门壁画有裸体女子,等等。


出土的汉代裸体男女形像



半裸的佛陀、裸身的飞天


佛教形象中,半裸的造型还是比较多的,尤其跨时很长的敦煌壁画,能看到许多至少赤裸上身的形像,尤以飞天为多。这个大家太了解,就不多说了。




前面的简完了......


唐寅、仇英画过春宫,明清时期出口的陶瓷等器物出现过裸体像,甚至更刺激的画面,但基本都属于春宫,春宫是另一个冗长的话题,跟今天的主题并不相同,不放此讨论。

20世纪开始,裸体简史就显得精彩多了。



1913年  最早的裸体模特写生课


1913年浙江两级师范学校的人体写生课


最早的并非刘海粟,最早用人体模特教课的是李叔同。

李叔同绝对属于大师级别的教育家,在音乐、美术、书法、戏剧等专业都相当有建树,后来他剃度为僧,被尊称为弘一法师。


李叔同《半裸女像》


李叔同于19世纪末去日本留学,1913年受聘为浙江两级师范学校(后为浙江省立第一师范学校)教授音乐和美术。美术课时,他雇佣的男性模特裸着让学生写生。

这事非常有争议,但是闹出的动静没有之后刘海粟那么大。



1915年上海美专开设人体绘画课


上海美专人体写生课


“民国四年(1915)三月,上海美专有西洋画科三年级生一班,依学程上之规定,有人体模特儿之实习,其时未有先例”。这句话来自1925年9月25日,刘海粟在上海美专发表的公开演讲,演讲的内容后来整理成《人体模特儿》,发表在10月10日发行的《时事新报》增刊。


刘海粟画的女人体,1927年


这一回之所以闹很大,与公开演讲之后又“广而告之”有很大关系,引起了全社会的关注和争论,当时蔡元培、胡适、李毅士、腾固、刘开渠、梁启超、傅雷等加入讨论。

不可否认的是,讨论比较公开化,批评的和赞赏的可以发表在同一刊物上,相互喊话,大众能看到不同声音。


刘海粟画的女人体,1931年


军阀孙传芳下令禁止人体模特,刘海粟当然不听,还引发了两人的笔战,孙就下令逮捕刘海粟,闹得沸沸扬扬。

这不完全是坏事,吵吵闹闹反而促进了新文化思想的传播,追求解放的女性越来越多,之后的天乳运动、旗袍流行都彼此相辅相成。


民国时的广告



先锋的民国画报


20年代开始,民国的艺术越发先锋。1926年,《良友》报道了美国的选美,还刊登出西方裸体雕塑;1928年刊登过中国模特的背面裸照,以及画家万籁鸣的人体绘画广告,这位导过《大闹天宫》的大画家,还在30年代出版了《人体图案美》。


《人体图案美》


无论是1926年创刊的《北洋画报》,还是1934年创刊的《时代漫画》,都有不少涉及裸体的作品。


《北洋画报》


《百年衣裳——20世纪中国服装流变》中有句话:“到了20年代的杂志里,裸体女像和中外领袖、电影明星同处篇首篇尾而相安无事”。



1936-37 中国第一张裸体摄影



秦泰来,沪上知名摄影师,标准的富二代,在30年代给不少女明星拍过照片。他最知名的作品,也许就是刊登于1936-1937《黑白影集》中的《裸女》,一位体态健美的中国女性。


之后中国进入战争时期,自然就无暇这类争论,等再起波澜,是建国后了。



1965年毛主席发话不应禁止模特写生


1964年5月,康生要求废止模特教学,然后文化部发了文。

中央美术学院的几位老师不同意,于1965年直接向毛泽东主席致函,希望能够收回禁令。

毛主席怎么回复的呢?

希望封建余老也看看:“男女老少裸体model,是绘画和雕塑必需的基本功,不要不行。封建思想,加以禁止,是不妥的。即使有些坏事出现,也不要紧。为了艺术学科,不惜小有牺牲。”



这事当然就妥善解决了,文化部再次发文,承认此前做法不对。



1979年 首都机场壁画出现女人体


1979年9月,首都机场壁画创作完成,这是新中国第一次大规模壁画创作,一共7幅,其中袁运生的《泼水节——生命的赞歌》出现了3名沐浴的裸体傣家女。


《泼水节——生命的赞歌》局部


在壁画揭幕前,有关部门要求袁运生修改,提出至少让裸女穿上短裤,画家当然不愿意了,加上去很奇怪啊,于是这幅壁画就被打了“马赛克”——被木板遮挡。

10月1日,邓小平到机场视察,机场总指挥向他请示这幅画该怎么办。

邓小平看了后说,这有什么好争议的,艺术表现很正常。


此处真的可以有掌声。


这幅壁画的政治意义其实满重要的,后来有海外媒体评论:“中国在公共场所的墙壁上出现了女人体,预示了真正意义上的改革开放。”



1980年 吴冠中发表《造型艺术离不开对人体美的研究》


吴冠中于1980年3月在《美术》杂志发表《造型艺术离不开对人体美的研究》,这篇文章影响深远。


摘抄其中部分:

文学表现人的内心,需要剖析心理,这是理所当然的,科学的。丑也好,善也好,挖到了人底心灵深处。美术表现人的形象,同样要解剖人,脱去外加的衣服,人本是赤裸裸的!用形式表现外形,用文字刻划内心,都必须科学地研究人、本质的人。人生到世界上来,本来是赤裸裸的。人是很美的,当然人类并不认为自己是丑的,而觉得是美的。


吴冠中画的女人体

......

在艺术教育中,除了继承发扬我国固有的造型体系外,同时吸取外来的血液,这时,人体这门课程是不可或缺的,而且要探入钻研,不只是点缀而已。即使有的学生日后不当人物画家,也要研究人体美。我自己画过半辈子人体,今天老了,只画风景,不画人体了,但说句良心话,我庆幸在长期人体研究中窥见了西方造型美的门径。


吴冠中人体写生



神奇的八九十年代人体摄影书

1987年《裸体艺术论》出版,这本定价8元的学术书刊很受欢迎,8元可不便宜,但卖得相当热火,小书摊还有过涨价到30元一本,据说,也可以花5毛翻阅一次。想想我小学六年级租漫画也才5毛一本,但是多年后的价格了。
报道这本书的媒体相当多,包括《人民日报》、《光明日报》、《文艺报》等30多家报纸。国外还有媒体将此书的出版当成“改革开放在学术领域的象征和标志。”


此书出版之后,相继又有一些专业方向的人体艺术书籍出版。
不可否认夹杂在其中的还是有不少浑水摸鱼的人体书,那个时候是国内出版界、影视界少有的开放年代,各种奇特的书籍都能在市面见到,打擦边球的人体摄影书不在少数,而且都堂而皇之公开销售,估计现在的年轻人受不了这个刺激。

现在去某旧书网,输入“人体摄影艺术”,会打开你新世界的大门,大量书籍多来自那段时期。当然,现在卖的图片也都打码了。
1989年在电视台还播出过一部神奇的电视剧《李师师》,其中有李师师正面全裸的镜头,这在今天看来,几乎是天方夜谭。那时电视台播出的内容就是这么放得开,所以在小报摊总能见到一些画着裸体、或者摄影的图册,“阳春暴雪”、“下里巴人”,交汇其中,也是近几十年中国艺术、娱乐难得一见的奇景。


2019 人体写生课被网友抨击

人体写生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是国内艺术院校的常见设置,鄙人就选修过。
谁能想到,2019年,还会有人体写生被抨击的消息,感觉像是穿越到民国。
去年四川美术学院院长庞茂琨在课堂上做人体写生示范,在网友说是耍流氓。甚至有艺术生留言,就因为一些家长反对,自己学校取消了人体写生课。
庞院长回怼:“这些人才是美盲”。


当时《光明日报》、《文摘报》等诸多媒体都发表了评论,自然是批评这类封建思想。
不过,大道理说得都挺好,我也可以来个两万字,可是在实际生活中,那些被打马的艺术作品,被删的图一张也没少,又谈何普及艺术呢,普及美育呢。


2020

公元2020年,鄙人在微博发的图又又又一次诡异的挂了。




你们猜,挂的图长啥样?


如下:





你是不是和我一样,内心有很多带感叹号的疑问。


最后一个疑问:这篇文章会被删吗?

以往迫于被删稿的可能都打马,今天没打,如果谁想投诉,要不您再品品毛主席说的那番话。


两个极端的相互嘲讽好像解决不了任何问题,毕竟我们还活在大卫鸡鸡要打码,婴孩穿开裆裤出门可能大人还要端着小屁股街边把尿毫无隐私可言,这两种现象并存的社会。

那就尽量文雅的科普吧。



参考资料

《傅雷:中国古代艺术鲜见裸体是“俗”的缘故》

 《一张裸模照片揭开艺术遮羞布》中国现当代美术文献研究中心

《彰显隐秘的人体——中国原始裸体艺术》杨喜发

《造型艺术离不开对人体美的研究》吴冠中

《百年衣裳——20世纪中国服装流变》袁仄、胡月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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是本人,不接受反驳


文刀米,媒体人、策展人、设计师,曾获中国时尚大奖年度最佳时装评论员。

自我包装完毕。

其实就是一个喜欢写稿、设计、画画、沉迷于自己厨艺无法自拔的吃货,在避免社交方面也有很强的功力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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